随筆-雑文

鲜花的怀念(原创)

2017年3月11日下午4:18,我的妈妈李昭在协和医院西楼603病房走完了她95周岁的人生道路。消息不胫而走,热爱她的人们纷纷送来花圈、挽联,很短的时间我们家的房间、走廊、院子成了花的海洋。在一片圣洁、庄严、肃穆的花海中,我看到了一个并不是很大、但却是非常精致的花篮,缎带上写着:池谷田鹤子、吉田进。。。静静地安放在百花之中。这就是我在两个星期前见到的池谷田鹤子女士,她是来参加八一学校建校七十周年校庆的日本友人。八一学校的前身是晋察冀荣臻子弟学校。

1945年10月为了执行党中央关于建立巩固的东北根据地指示,林彪、罗荣桓率领十万大军两万干部奔赴东北。当时我父亲也在这支队伍中,他带领一支几百人的干部队伍,还有一支规模不大的警卫部队,从延安出发奔向东北。在当时由于山西、河北还被敌军占领着,他们就从晋绥,晋察冀的张家口出长城走承德开赴山海关。长途行军中,胡耀邦在长征途中所患的阿米巴肝病复发了,身体虚弱,无法率领队伍继续前进。于是,他转到了当时我军占领的最大城市张家口来治疗。张家口是我晋察冀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在八路军的白求恩卫生学校里,当时有稗田宪太郎、津泽胜、安达次郎、吉田正一等近二十余人组成的日本教授团,其中大部分是准备取道北平回日本的。但是在我们八路军的正义感召之下,他们选择了帮助八路军建立自己的医疗事业而集结到了张家口。负责教授团的是晋察冀军区卫生部长殷希彭和康克教导主任,当时殷希彭就推荐教授团的首席教授稗田宪太郎先生,来给已经是生命垂危的胡耀邦治病。稗田教授在该病的研究领域是属于世界一流的学者之一,他根据自己的病理学研究成果和经验判断此病是阿米巴脓肿,必须马上治疗。但是在当时医疗设备极其缺乏,药品短缺的情况下,稗田教授冒着肝脏大出血的极大风险,凭着深厚的理论功底和精湛的医术,因陋就简,采用在右侧背部插入大型注射器,抽出了大量黄绿色的脓液,从而使病情得到了相当的缓解。之后,经中央批准,让胡耀邦挂国军少将军衔去协和医院治疗。因为当时是国共合作时期,就住在军调部中共代表所在地北平南河沿的翠明庄宾馆,在协和医院彻底治愈了阿米巴肝炎。

1946年6月26日国共和谈失败内战爆发,当时日本教授团和所有的医疗人员全部参加了八路军,并随部队转战晋察冀及广阔的华北战场,孩子们也上了晋察冀荣臻子弟学校。由此我们人民军队第一所完整的医科大学(其中有教学部和附属医院)在日本朋友的大力支持下建立起来了,白求恩医科大学几经展转就是今天的吉林大学白求恩医学部,附属医院就是今天的白求恩国际和平医院。日本朋友积极参加了中国的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救助的我军将士从彭德怀,徐向前一直到无数的普通士兵,也有很多日本朋友为中国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池谷女士告诉我,她的生身父亲其实叫津泽胜,津泽胜教授在1950年被他所救治的原晋察冀战地记者华北画报社主任沙飞同志开枪打死。华北军区政治部军法处判处其死刑,被枪决,终年38岁,悲剧啊!沙飞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被平反。因为沙飞同志太恨日本鬼子了,并偏执地认为日本医生要害死他。沙飞1937年10月参加八路军的,他用照相机拍摄了八路军战斗在古长城打击侵略者的照片,拍摄日军残暴的三光政策,拍摄了百团大战聂荣臻与日本小姑娘的照片,他拍摄了国际反法西斯战士白求恩的照片,他还拍摄了大量抗日战争根据地、八路军将士、人民生活、青年踊跃参军的照片,还拍摄了在华日本人反战同盟和国际友人参观工作的照片。沙飞用照相机记录了中国人民抗击侵略的画卷,记录了中华民族这段不朽的历史。

津泽胜教授的悲剧发生后,池谷田鹤子和她的母亲、弟弟就由稗田先生一直照顾。1953年春中国政府号召在中国的日本人回国,1960年池谷的母亲和稗田在日本再婚,稗田就是池谷的正式养父了。稗田先生经历了残酷的战争,一直热盼着中日友好,但不幸的是,他就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前的1972年月2月病逝。稗田先生没有看到仅仅半年后,1972年9月田中角荣首相首度访华,开启了日中邦交正常化的新篇章,这真是他深深的遗憾。

1983年胡耀邦第一次访问日本,在中国驻日大使馆会见了稗田宪太郎教授一家人,在长崎送给日本朋友和平少女之像,期望中日永远不再战。1984年三千日本青年访华,10月1日上午,就在国庆大阅兵之前,胡耀邦在中南海接见了稗田先生一家,参加会见的相片里第二排最右侧的,就是以后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同志。

我们全家一直感激并牢记稗田宪太郎先生为父亲的救治,战争给无数的家庭带来灾难,我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多讲友好,共同发展进步。

(作者:胡德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