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日华人艺术院校讲师的随笔《画画曼陀罗》及夫妇参展作品

文/黄欣 （京都）
都说自由行业人口中最多的是诗人，其次就是画家。在京都河边道旁写生、趣味教室学画、画廊展出的触目皆是，京都还有四五所美术大学，在我看来日本画画的比川柳诗人还要多。在美术馆、文化艺术馆这些艺术殿堂展示作品，在中国不说要有相当成就，至少是要有一定水准的才给挂上墙的。而在日本，国立艺术设施真正是一般市民的公物，即便很业余，都可以堂堂的占墙一面占地一方来展示作品。

数年前大学同僚介绍一位名叫冈田的老太太，七十出头的她是水墨画迷，创立了水墨画坛有三十几位成员。每人画着百号以上的大画子，对水墨画爱得很执着，每届好意邀请我特别出品，有了跻身于艺术大殿叨光的机会。
今年展览期适逢京都艺术文化博物馆「意大利绘画艺术和拿破仑展」就在隔壁，一周里对画感兴趣渡足而来的人很多。

水墨画展在京都文化艺术会馆，作品以写生为主，作画者大都半途出家未经过专业学校，创作水平不算太高，高的是作者的平均年龄。一位八十岁老太画的是家门口小径旁边的四棵大树，孩提时种下的树，随岁月刻上皱纹与年轮，见证着两相依偎的故事。画里聚集了不同墨色的笔触表现了扶疏茂盛地层次，一根线一笔墨中透出树草活着的力量，单就八十岁的高龄再来观瞻这一方墙似的大画，有点慑服人心。
感慨着八十老太透出精力的绘画，继续渡步在画展的大厅。一幅全是蔬菜硕果画面的作品，构图恢廓，用笔魄力仪态万方。画出手于年高九十一岁的老媪，矍铄的老人身上开过刀，恺悌地参加国内外的书画展，画得福至心灵地充实。家母年龄与她差不多已足不涉户外，麻将之外无琴棋书画的雅兴。

老人动真格的画画有不少，其中不乏弄出名堂来的人。日本有个「百岁万岁」的电视节目介绍了风景画家丰田三郎先生，鹤发童颜生活在山里今年正好百岁。青年时进东京上美校立志当画家，几多苦难中几度搁下画笔。信念支撑着老蚌生珠的梦想，到了真正支起画架绷起画布画起油画来已是八十岁之后了。我喜欢的日本画家伊藤若冲本是个江户时代蔬菜批发商，四十岁时把家业转让给弟弟，退休隐居后开始过磨穿铁砚的日子。画画不是非得年轻时，非得看出“有才能”的苗头后再铺开纸拿起笔的。

闲读美国的女画家古拉玛 (1860～1961)的书，她拾起画笔时也已七十五岁左右。古拉玛夫妇经营着农场，在女儿的指导下开始画画，一百零一岁去世之前，留下了一千六百件作品。在高龄后仍持续创作的画家很多，这么迟才开始绘画可以说是比较特殊的例子。二十世纪中期，抽象题材席卷而来的近现代美术流向中，古拉玛是不同次元的画家。乍一看，她的风景画确实看上去很质朴，有生命感的人物在画面中显示了巨大活力。颜色的配合构图的美妙，像直接诉诸五感一样的去表现，描绘直观是最大魅力的理由吧。

一般从事非艺术类专业退休后开始的第二人生，出这么多极好的作品，是惊异的事。其实人有极为根源性的欲望才会生根，是丰富的人生阅历导致想画画的表现方式。同时描写是让画家产生第二人生的新鲜感，使得生涯经验与青春同在。

我看老人们的画，寻觅他们内心想作画的理由：写生画是看着自然的秩序来解决现实的混迷，才有画画的欲望。即使是日常不怎么形于色的场面，印象上不怎么煽情的风趣；一组静物，一条小径，一位打嗝的旅人。只要在内侧隐藏着神秘、隽永的要素，要的是有想表现的意欲、从接受的印象上来满足形而上学的美，画者平淡的技能也会在精神上使之漂亮地开花。

曼陀罗这词在京都常常能遇到。曼陀罗寺，曼陀罗图。曼陀罗是佛教梵语的音写，有本质之意。遇见曼陀罗这神秘的词汇之后，到了理解这词已流逝许多年月。开始对这词的把握也只是单纯地知识解释，离真诠宇宙哲理和宗教上说三道四的意义还相当远。此后曼陀罗，无意识地在岁月里持续了长长的记忆。

这位九十一的老太太把画标题为「瓜果曼陀罗」，又使我把画画和曼陀罗再次联想起来。追本溯源，人类不是等有了笔墨纸的发明才画画的，自开始用火有了木炭，有了烟灰，就在岩石上、大地上涂鸦作画了。四万年前的旧石器后半期，西班牙史前阿尔塔米拉洞窟的岩画，是现存人类最古的绘画。先祖嘴里含上烟灰用口水搅和喷射在岩壁上，这是水与墨最为简单而又最丰富最接近神的表现。这是绘画的本质，是离俗的超度，是曼陀罗。远古没有画画的分工，想画就画，画画是心理的需要，是晴耕雨作后纯粹的愉快。据说人喜欢描绘，内心状态就易放松。曼陀罗与画画都让人从内心深处去寻求秩序，使心灵得到休息愈合，依存曼陀罗的悟性境界而感觉心灵被按抚。

翁妪热衷于画画，人老了野调无腔作为兴趣已是抛却杂念，功利，纯粹回到愉锐的功能上去了。撞遇上这美的世界就欲罢不能，没有终结，越干里头越深，到终立志要把这个道走完。藏海横流，经历变迁，画之道就是发现自己的内心；一颗爱美的心。

画家简介：

※黄欣1977年　安徽師範大学芸術学部修了。銅陵県文化館館長　銅陵市書画院

撰文　「従古代看角抵運動」受賞、「伝統への彷徨」。

著書　「動物デッサン」　東京彩流社

1991年来日　神戸大学　外国人研究者

1997年　京都精華大学美術学部大学院修士課程修了

2004年〜2013年　京都池坊短期大学　講師

1997年〜現在　京都精華大学芸術学部　講師

※唐志英1977年　安徽師範大学芸術学部修了

1992年来日・京都銅版画協会会員

2007〜2010年京都精華大学、講師、アシスタント

水墨絵と銅版画出展受賞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