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次郎的字梦    

 文/黄欣  

谷次郎从中国旅行回日本，带了个篆石印章作为礼物给我。一块说是印章看上去仅是刻了字的粗糙”石头”，说是刻了我的名字可正过来反过去都看不懂。在国内文化馆、书画院工作过好歹算个内行，心想毛小子肯定给路边小贩给骗了。谷次郎唰地眉毛竖起 “老师稍有不知，这是中国云南纳西族有一千年历史的东巴文字。”瞧我疑惑不称心的样子又谔谔地加上一句，”是请了老先生特地为您刻的呃”。「 ！？噢嗯」我才感纫地收下了这块”石头”。

回想起站这教室里迎接新生时，一身白色衬衫绀青裤子的学生们 刚参加完入学典礼进了教室后都是正襟端坐地等着。这时教室门外哗地一声一个双肩包先飞了进来，穿过齐刷刷坐一排的同学头顶空降在桌上，谷次郎蓦地喘着粗气汗淋淋地冲了进来。与别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截然相反，谷次郎污秽不堪的牛仔裤，膝盖上咧着破洞，腰间挂着丁零当啷的钥匙粗链。衣衫不整敞开着胸，壮魁的像破庙门口的金刚。高颧骨塌鼻梁一双小得快找不到的眼睛，目光如豆，一付跋扈撒野的样子。

 他果然是全校最彪悍的学生。老师、女生众人如遇瘟疫，没人与他交友。日本大学里先辈后辈上压下等级森严，可这低年级的怪人谷次郎恫吓了老师，与先辈干架的传闻耳边不断。他自取了个别名”上海”，在我们小小的大学里遐迩闻名。放荡不羁的他是个”优点”很少的学生，这”上海”的名声真不是太好。

谷次郎这么悍，这么”匪”。说实话我来日本后还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人，虽是素描担当老师却想有个距离感，少纠缠避三分。可想不到惹不起还避不开，这家伙找上门来了，不光是研究室的门，家门也找上来了，说是要与我中国语对话。

年纪不上二十的谷次郎可以说是个旅行家，其中去的最多的是中国，中文发音虽不好能说上几句。人与人有了交流，走近看谷次郎，人也不像初会面时那么凶神恶煞的感觉，也不像个没礼貌的小恶棍。谈话的内容也逐渐推心置腹，随着暗恋等有情感层面的话题展开与他没一点隔阂了。有意思的是他喜欢长跑，常常我是骑着山地车，他是边跑边与我对话，大学周围的农道上就是谈话的场所，这家伙身体极棒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人，而我象个陪练。

这世界以貌取人。我会见过谷次郎父母，一对老实巴交面善心良的市役所职员，儿子谷次郎却一付令人生畏的面孔。兴许面相受歧视才浑身是反骨的的原因吧，他在日本国内骑自行车长途旅行，一路上不断被警察拦下，到了中国也是不断遭盘问。谷次郎以艺术家自居浪荡街头，旅行老是邋里邋遢睡车站，睡公园，睡网吧，睡碾米站。一脸坏相，更添言行诡异，让人易生狐疑麻烦就多。我建议他戴副平光眼镜，弄出点文气遮挡些凶相，据说戴了眼镜也没有多大改善。

 寒假他去中国，路经上海在我家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我拍了拍他肩说了声”旅途一路小心”，谷次郎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上的大背包说”放心，危险的肯定不会是我。”这也是！谁会惹这样的煞胚，他的脸就是一面”凶器”。没一个人会关心他为他担心，对他可能根本不寄什么期望。

此次中国云南之行谷次郎君验证了中国古语：人不可貌相！回日本后，谷次郎就发表的一篇文稿。这篇文章不久得了个日本司马辽太郎「探索中国」的论文奖！还得了30万日元奖金。不是说钱的意义有多重大，而是在中国云南省，谷次郎自从见到约千年前诞生的世界最后的纳西族东巴文字以后，被这伟大的象形图案所倾倒，迷惑，颠狂。

东巴文字
象形文字好认，太阳就是画个太阳，月亮，大山，人看啥识啥，见啥认啥。用一个下午可以识了许多字，照这样下去几天不就可以无师自通了吗？目不见睫的常人也能想到这一步。而谷次郎却萌发了更大的理想：这样好的文字应该使它成为计算机文字，先在中日韩东亚文化圈里推广流行，让个人电脑也能使用上东巴象形字体软件，无论老人还是孩子，有无文化，全世界人都可以用一种统一的文字来作交流了。天禀一点也不聪颖的谷次郎梦想能成为现实？我很怀疑。

如果去追溯人类原始文字的起源，全部为象形文字。好不容易走了过来，是不是再要走回去？世界四大文明，从遗迹和出土都发现了象形文字。可是其中只有埃及和中国的象形文字给后世留下了发达形。埃及的象形文字，此后发展进化成希腊文字和拉丁文字及阿拉伯文字，是表音文字，扩大到了全世界。印度文字也是那个系统。印度文字，用了宗教的力量来延长，东进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北到西藏，延伸至蒙古。中国的象形文字不表音，是表意文字。仅以汉民族为中心膨胀，形成了现在的汉字。东经朝鲜半岛传到日本，可是南至越南后停下了。东巴文字有写实性，从全体来看比甲骨文，抽象度低，更绘画性，确实易懂。但东巴文字要成为表意、指事、表音文字，特别是要放弃传统，恐怕还难以最终在世界上为众人认可定约。

东巴族原住民的表演～摄影 谢春林

朝日新闻与日经新闻报道了一些日本青年人中已流行用东巴象形文字来做名片了。虽然这东巴文的石头印章让我连自己的名字也看不懂，但对谷次郎君！多少开始有点刮目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