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和而不同”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一环的《曜变天目茶碗》讲演

今天下午，怀着对“碗中宇宙”的好奇心，带着朋友们托付给我的问题，前往东樱会馆听了濑户市陶瓷世家第九代传人长江惣吉先生题为《曜变天目茶碗》的讲演。

该讲演乃一般社团法人爱知华侨总会与名古屋华助中心联手上海教育艺术界人士举办的题为“和而不同”的文化艺术交流活动的一环。

先从长江先生的姓名说起吧。日本有些行业有一种独特的袭名制，如歌舞伎、落语、大相扑、一些企业甚至黑社会。

当新老交替时，会将上一代的姓名原封不动地传给下一代，就像长江先生一样，已经连续九代人叫长江惣吉，并将继续传下去。为了延续名字，有时候招上门女婿或者收养子。第八代长江惣吉就是出生于岐阜县多治见市的上门女婿。

第八代长江惣吉自年少之时变对神奇的曜变天目茶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了能够得到研究这种茶碗的机会，他放弃了原来的铁饭碗，做了长江家的上门女婿。未料上一代人给他留下了一大笔债务。为了还债，他不得不从事青花瓷的制造，经历了不少苦难。以至于开玩笑说“俺は結婚詐欺よりもひどい目に遭った（我遭受了比骗婚更糟糕的事情）”，并忠告其儿子结婚时一定要好好儿了解对方家庭的经济状况。

第八代长江先生对曜变天目茶碗显示出异常的执着，以至于为了专心研究茶碗，竟然将赖以为生的青花瓷工厂给关了。这使第九代大为不满，曾经一度离家出走，去干与陶瓷无关的营生。后来，第八代研究出了不错的成果，烧制出的茶碗在东京的三越百货店展销，获得好评，也得到良好的 收益。可是就在其事业走向辉煌的时候，66岁那年突然患脑梗塞过早地离开了人间。

第八代的突然离去，给了第九代不小的打击。母亲唠叨说“あなたがお父さんに反抗し、口もあまりきかないから、お父さんはストレスが溜まって早死にしたよ（都怪你反抗老爸，话也不怎么跟他说，他心里压力很大，死早了）”。

听了母亲的话，他想，由于自己的任性，让父亲早走了，要是再失去了母亲，自己罪孽就太重了。于是，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开始了曜变天目茶碗的研究。

由于过去对此茶碗毫无兴趣，他丝毫不谙父亲烧制茶碗的技法，只知道父亲采用的是有氧法。于是，他从零开始了研究生涯。他前往保存着茶碗的三处美术馆和寺院，亲眼观看了被指定为国宝的曜变天目茶碗，被其之美丽而感动。

之后，他先后二十多次前往茶碗的产地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县，实地考察被称为建盏的古瓷窑遗址，以及堆积如山的陶瓷片、当地的土壤等。他的执着和热心打动了当地政府官员和同行，因而调查研究得到了很大支持。以至于他购买了80吨泥土运回日本，据说可以用130年。他夫人跟他开玩笑说：“これを全部使ってしまうまで死んちゃダメですよ（不用完这些泥土你不能死啊）”。

经过多年钻研和反复实验，他破解了曜变天目茶碗之谜。首先他否定了通常的“曜变天目茶碗是偶尔而成，在中国被视为不吉利之物，所以才传到日本”之说。

除了保存在日本国内的三件珍贵的茶碗之外，2010年在杭州的南宋朝廷遗址发现了一只残破的茶碗，而且还有几只被发掘尚未正式对外公布的。长江先生说，这充分证明茶碗当年在朝廷也被珍爱的，假如它是不吉利的东西，就不可能进入朝廷了。

他还反复尝试了重金属制法，发现虽然依照此种制法可以烧制出类似曜变天目茶碗的东西，却经不起酸化，不会像杭州出土的虽在地下埋了800多年却色泽鲜艳。
最后，他确信曜变天目茶碗是在烧制过程中添加氧化物而成的，通过对建窑的实地调查，确立了宋代建窑采用了有氧烧法的两大确凿证据：

1.遗址附近发现氧化矿物。

2.发现了大量变白的陶片。

在日本国内，陶瓷界同行也有不以为然的，不相信他真的破解了千古之谜，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出证据反驳。而学术界的学者都是纸上谈兵之人，持反对意见的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驳。

讲演结束后我问他：您是否认为自己已经百分之百复原了曜变天目茶碗的烧制技术？

他谦虚地回答到：不，那三件国宝我都看过，实在太精美了！我只能说自己的作品离国宝更近一步了，不敢说达到了国宝的水平。

他透露，今年九月，即将展销他和其他五位中外陶瓷艺术家的展览馆将在福建省开业，他和中国的同行们正在研究新的课题。他说，如果停留在复原茶碗的话，那仅仅是复制，没有进步。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要结合现代技术，不断推陈出新，烧制出有自己特色的作品。他这么说，也这么尝试着。

最后我忍不住问起那件成为坊间笑话的“開運 なんでも鑑定団”节目的事。2016年12月20日，东京电视台播放的文物鉴定节目中，资深文物鉴定专家中岛诚之助把一只茶碗鉴定为曜变天目茶碗，并给出2500万日元估价，引起日本国内一片轰动。长江先生作为打假的急先锋做出了有力的反驳。我说后来怎么样了，节目制作人和中岛先生有没有认错，他苦笑着摇头：唉！没有啊。所以我对当下的日本很失望，相比之下，我觉得中国人更认真……

最后，长江先生欣然与我们听众合影留念。长江先生对曜变天目茶碗的追求和理念，不正体现了爱知华侨总会此次活动“和而不同”的宗旨吗？

值得称赞的是，我的好朋友，担任今天讲演翻译的陈丽亚小姐翻译得太好了！那么多专业术语都被她精确地翻译出来了！

在讲演前我就对她说：“今天可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加油！”因为这位来自无锡，就职于著名企业LIXIL的姑娘，热心陶艺研究，并师从数位名师，是我们中部华人圈里不可多得的陶瓷行家。我和朋友们都很看好她呢。

（本报记者、中部日本华侨华人联合会副会长、爱知华侨总会理事、董红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