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曽为大唐的 “老留学生” 声泪俱下为哪般?话说唐玄宗李隆基体恤这位年迈的日本籍大臣……
公元630年,日本派出第一批遣唐使。从此,从日本前来大唐的学生还有僧侣,在大唐学习各种知识的同时,主要学习佛法,与当时唐朝的文人、名僧多有交往。当时的遣唐使日本留学生,若是学有所成的,还可以参加唐朝的科举考试,以此入仕。
话说开元初年(713),阿部仲麻吕作为副使来到唐都。之后进入国子监学习。开元十四年,阿部仲麻吕参加唐科举考试,进士及第。据《旧唐书》载:“其偏使朝臣仲满,慕中国之风,因留不去,改姓名为朝衡,仕历左补阙、仪王友。衡留京师五十年,好书籍,放归乡,逗留不去。”
《新唐书》中记载的,则更为详细,将他(阿部仲麻吕)在唐朝的五十年分为两段,先是“慕华不肯去,易姓名曰朝衡,历左补阙,仪王友,多所该识,久乃还”。之后在天宝十二年(753)“复入朝”。上元年间,“擢左散骑常侍安南都护”。
对比新旧唐书的两段记载不难发现,朝衡在唐五十年间的重要节点,便是天宝十二年的“复入朝”。根据《大日本史》记载,天平胜宝年间(日本奈良时代孝谦天皇年号),日本天皇派遣唐大使藤原清河前往唐朝。当时的唐皇李隆基派出已经在唐官至秘书监的日本人朝衡负责接待。此时朝衡已经在大唐待了快40年了,从刚来唐朝时的青葱少年,变成了年逾半百的的老人。所以,这次接待工作让朝衡想家了。他向唐朝皇帝请求回家乡看看。有研究表明,此前朝衡曾经请还,但未被应允。这一次,唐玄宗颇为体恤这位年迈的大臣,还做了个顺水人情,“因命为使”。
在唐朝这个诗的国度里,遇上了加官而衣锦还乡的大事,不写首诗似乎说不过去。于是,在大唐文化圈浸润多年的朝衡、挥笔写下《衔命还国作》,一位“老留学生”的这首诗,被收入了《全唐诗》,只见阿部仲麻吕这样写道:
衔命将辞国,非才忝侍臣。
天中恋明主,海外忆慈亲。
伏奏违金阙,騑骖去玉津。
蓬莱乡路远,若木故园林。
西望怀恩日,东归感义辰。
平生一宝剑,留赠结交人。
这首诗大体有这么几层意思:一,感谢明君大唐皇帝,体谅我的思乡之情,让我顶着天使的名头回乡探亲;二,家乡很远,我会怀念侍奉皇帝的日子,也会怀念在大唐的友人们;三,我一直随身携带的这柄宝剑,便把它留下赠给我的朋友们吧。
总之,朝衡(阿部仲麻吕)写完了诗就要回日本了。但是,问题跟着来了。
先说李白,一生写过不少送别诗文,在黄鹤楼、在赤壁、在荆门。其中既包括同为诗人的孟浩然,也包括一位叫魏万的王屋山人。送别魏万时,李白写下了《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一诗,其中有一句“身着日本裘”却引出了另一则故事。
诗人写诗,有时候会在诗句之后写几笔注释以作说明,在这句“身着日本裘”之后,李白特意自注说明道:“裘则朝卿所赠,日本布为之。”这位朝卿想来与李白关系不错,赠送的贵重衣物李白经常穿,走路似能生出清风。
总之,朝衡要回日本了。一位老留学生要回乡了,朝衡就是阿部仲麻吕,在大唐的五十年,几乎就是他的一生。
李白为自诗添注笔,本显示了李白与此人关系颇好,可没想到,在此之后,李白为此人吟诗却成了哭诗!这还得从另一位诗人王维的《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诗》说起。
在诗的国度大唐,文化人写了诗而无人应和是很丢人的,朝衡在唐多年,当然有几位拿得出手的朋友,其中最著名的当属时任尚书右丞王维,其作《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诗》。诗人写诗,除了诗间自注之外,有时还会在诗前写序,以此说明写诗的缘由。王维的这首送别诗前就有一篇600余字的序——序后的诗,仅有60个字。
序中,王维评价日本为“海东国日本为大,服圣人之训,有君子之风”,说到中日两国关系则为“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彼以好来,废关弛禁;上敷文教,虚至实归。故人民杂居,往来如市”。说到朝衡则是将其比于孔子等先圣,谓其“结发游圣,负笈辞亲,问礼于老聃,学诗于子夏。鲁借车马,孔子遂适于宗周;郑献缟衣,季札始通于上国。名成太学,官至客卿”,之后又用了两个在“异国”为官又归乡的典故,称其为“庄舄(音细,战国时期在楚国做大臣的越国人)既显而思归,关羽报恩而终去”。
有了充足的铺垫,王维诗曰:
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
九州何处远,万里若乘空。
向国惟看日,归帆但信风。
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
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
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
《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是唐代诗人王维的五言排律,被选入《全唐诗》的第127卷第17首。
诗中,王维提到了沧海之东是为朝衡的家乡,想象了朝衡可能在路上遇到的情况,就连夜晚漆黑的海面以及之后跃出海面的红日都在考量之中。在王维看来,这既是一种提醒,也是一种嘱托,或者还是一种挽留。前路凶险,他既希望朝衡平安,亦希望他在抵达之后,能够来信告知友人。
王维的这首诗似乎成了某种谶言。使团出海后,在海上不幸遭遇信风,彼时唐人误以为朝衡溺死,消息传至长安引起了震动。时任翰林供奉的李白想起这位相识了十年的旧交竟然在归乡途中不明不白地葬身海底,未免悲愤,方有了以下李白的《哭晁卿衡》一诗。
听闻“朝卿”罹难海上之后,李白便声泪俱下地写了一首《哭晁卿衡》(朝通晁,晁卿即朝衡),诗曰:
日本晁卿辞帝都,
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
白云愁色满苍梧。
好友朝衡即将回国,哪知明月却没能将他送回故乡,反而船沉碧海,一时间,苍凉的心绪充满了李白的内心。
话又说回来了。
尽管朝衡有一场奇幻漂流,但是,朝衡和藤原清河并未殉难,二人搭乘的船只漂至安南(今越南)之后又复归唐朝。经此一难,朝衡再未言归乡,唐朝皇帝更是慢慢提高其官职——玄宗之子肃宗继位后仍然累进朝衡官职,根据《大日本史》记载:“肃宗擢佐散骑常侍安南都护,至光禄大夫兼御史中丞,北海郡开国公,食邑王千户。大历五年正月,朝衡卒于唐,终年七十。”
自少年离乡,阿部仲麻吕跨海而至大唐,成为朝衡,结识了彼时大唐的冠冕诗人,互有往来作品,又经海而去,遭遇海难辗转回唐。一生漂流,可谓奇幻。
这段中日之间的“唐故事”,若是搬上映画或ドラマ,想必,看点多多,在“帝都”(大唐京城长安),文人名僧衣冠婆娑,亭台楼阁,品茗作诗,再加上跌宕起伏的海上惊梦,而最终结局有惊无险复回大唐得平安,直至终年……
也许,孤陋寡闻扰自身;说不定,国内呵,早已有大片上演。
(作者:本报远芳 图片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