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 散文·随笔僑言僑語异国他乡・海外生活

一盒特别的点心

今天一大早,在滂沱大雨中开车去某大学上课,下午去每日文化中心讲课。说句肺腑之言,过去站讲台,感觉是工作,是谋生手段。自从新冠疫情逼得我们不得不成天上网课以来,偶尔能站到讲台上面对面地为大学生和成年人授课,居然觉得特别奢侈,特别享受,对我来说胜似去名胜古迹旅游一番。信不信由您啊,这放飞的心情,丝毫没夸张。

上完一天课,刚刚回到家,就听到门铃声。是快递公司的人。来人递给我一盒点心,一看寄件人,是东浦先生。冲了一杯咖啡,边喝咖啡,边吃甜甜的点心,思绪飞回了三十几年前,心头也发热了……

东浦先生何许人也?
我还在名古屋大学读书的时候,从1991年四月起,就在我已故导师平井胜利先生介绍下,去位于名古屋站每日大厦的每日文化中心担任中文讲座讲师。周六下午的讲座,我从前任接手的时候是初级、中级两个班,后来随着中日关系冷热等大气候变化,多的时候变成三个班,少的时候减为一个班。当年做梦都没想到,这个讲座一担任就是二十多年,到明年三月底就满三十年了。这期间文化中心因车站一带的开发搬了两次家,工作人员也换了一代又一代,而我这个“古株(老人)”还“赖”在那里。也许是这个缘故吧,所有工作人员都对我特别热情,特别关照。

话说当年每日大厦里有一个叫“每日ドクター”的医院。1989年的一天,记不清是谁介绍的,有一次我患了感冒,就就去这家医院看病。当医院院长听说我是中国人时,显得格外热情,问寒问暖的。末了,他吩咐医院工作人员,不要收我一分钱,还叮嘱我以后身体不适一定再来。
这位院长姓东浦,我就是这样和他结缘的。临近新年的时候,我收到一张明信片,是东浦先生写寄来的。说某月某日在他家举办家庭聚会,请我一定参加。

就这样,我去位于名古屋市名东区的先生家,参加了聚会。受邀前来的是十来位来自各国的留学生,有中国的,伊朗的,美国的,印度的,尼日利亚等等国家的。原来这个聚会已经举办过两三次了。那时候留学生们都很穷,几乎都是空手而来,在先生家大吃大喝之后,无论大小人,每人领一个一万日元的红包,还有高级威士忌、白兰地及挂历等回家。

这个被我们称为“東浦パーティー”的聚会后来连续举办了好几年,我成了常客,也会带朋友加入。最开心的是大家无拘无束地畅聊国际问题。有时候友好热烈,有时候会争论得面红耳赤。先生每每笑眯眯地为我们加冰块,吩咐夫人不断地拿好酒,端好菜过来。

先生和夫人对所有留学生都很好,也许是我当时的境遇不太好吧,我感到他们对我有点儿同情和偏爱。记得1993年吧,听说我要去洛杉矶,夫人悄悄地把一个写着“御餞別”的信封交给我,里面装着3万日元。

后来,先生年纪大了,留学生们大多数学成回国了,这个聚会就停了,我和先生一家只剩下互发贺年片的来往了。

其实我一直想去看望他们,却觉得自己一事无成,没脸去见人家。不知道其他国家的朋友们后来怎么样了,中国朋友中王作全成为一位优秀的法学家,担任过青海民族学院院长、青海省教育厅副厅长,现在担任青海师范大学教授;王德成了城市规划学专家,现任同济大学教授;郭秋菊成了应用核物理专家,现任北京大学教授……
外国人中,伊朗人“ママガニ”桑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有次他暑假归国省亲,走之前告诉我们大概要结婚。他返回名古屋,我们再聚会时,当我们问他结婚了没有,怎么没带夫人来时,他用不太流利的日语说“私は半分結婚しました”即“我结了一半儿婚”。

大家云里雾里,就追问他是怎么回事儿。原来他想说这次回去订婚了,但还没结,只是不知道日语订婚如何表达。明白他的意思后大家哈哈大笑,从此每次见到他都问他“你的另一半儿婚结了没有”,这成了我们之间一个经典的玩笑。

有几位来自非洲的黑人朋友,他们都十分优秀。比如尼日利亚的安迪,当时在名古屋大学农学部攻读博士学位,脑瓜儿聪明,口齿伶俐。他担任名古屋大学留学生会会长的时候,我担任秘书长。他的才能和人品让我佩服,我们配合得非常好。他在名大获得博士学位后,先去哥本哈根大学工作,多年后又回到名大农学部担任教授,现在还在不在我不清楚。
有一次东浦先生跟我开玩笑,他指着我身边的印度女郎说:“董桑,你把这位印度美女娶回家吧!”我笑着回答:“好呀!只要她愿意!那样我就不是流浪汉了!“接着,半醉的我唱起了我这代人都熟悉的印度电影《流浪者》插曲《拉兹之歌》,赢得了满座掌声。

前不久,美国等国家黑人维权运动爆发后,在微信群里朋友们常议论黑人问题。国人大多数对黑人没好感,其中不乏严重的种族歧视。有人竟然说黑人的智商不如黑猩猩高。我没参与任何讨论,知道自己势单力薄。但说实话,我认为黑人并不像大家说的那么智商低,那么愚昧,人种没有优劣之分。当然,关于中国的黑人留学生问题和我国慷慨地援助非洲问题,我保留自己的看法。

新冠疫情爆发后,日本发生了口罩儿荒。当我从日本云南联谊协会得到一批珍贵的口罩儿后,除了发给协会会员、志愿者,给几位日本老人邮寄了一些,其中包括东浦先生。
先生今年94岁,夫人89岁了。疫情过后,我一定去看望他们一下。这辈子恐怕不会有什么出息了,就这样厚着脸皮去吧!

(本报记者、中部日本华侨华人联合会副会长董红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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