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的天是章鱼烧的天 (原创)
虽说日本是个单一文化岛国,但“日本人”这个概念,并非我们想像中那般统和。比如东京人在形象概念上显然跟大阪人不一样,换句话说,东京人才是中国人印象中的“日本人”。
大阪人自成体系。
大阪人不迎合东京文化。
大阪方言无所顾及。
大阪人嫌东京人的口味重。嫌东京的酱油咸。嫌东京的大酱汤不用白酱红酱调和,不好喝。
大阪人随意,大冽,不拘小节。不重形象过程重效果。看重“以食为天”,仪表永远不如烧烤来得活络。
在大阪,应该听到“对不起”的地方,却愣是常常能免则免。
大阪人开车不让人,能抢就抢(东京人开车经常是停下来示意让步行的人先行一步,至少是我生活在东京的昭和年代);
大阪人过马路心急,不像东京人那么在乎信号灯的红转绿……
不过,这些芝麻蒜皮都无关大局,大阪人在乎的是“天下厨房”、“商业活跃”、“笑脸经商”。
这个好吃好喝只要是经商的事情都有话好商量的大都市,即使在经济如此不况的今天,好吃的店铺照样日日美酒,夜夜笙歌。
大阪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想不了那么远,管不了那么多。
国内的代表团来日本喜欢来路经东京,回程走大阪,几乎每个来大阪的团体都说大阪比东京繁荣、亮堂、蓬勃。说大阪比东京有活力,商业气息浓。他们对大阪的地铁台阶上层层贴满了广告更是吃大惊,说大阪人可真会做生意,你瞧广告做到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步步为营!
大阪的活力,卖章鱼烧的日本人说,那是吃“章鱼烧”吃出来的。
烧就是烤,日语中没有“烤”这个字,章鱼烧译成中文,规范地说应该叫做烤章鱼,我们习惯宾语在动词后面,而日语的表达却偏偏喜欢将动宾结构的名词挪到前边,这样也好,免得改了名,章鱼烧也怕串了味道。
章鱼烧是大阪的名吃。
形状似球,用面粉和鸡蛋调和成液浆,把切成小块的章鱼和碎葱花等倒进去调匀,再灌入球型铁制的模型里烧烤,等那液状变成球型时,香味就出来了,翻个儿,在两面都烤得橙黄的章鱼烧上刷一层酱色佐料,佐料上面撒些青紫菜还有干松鱼末,300块钱日元六个一盒(现在好像降价了,便宜的地方300块钱12个一盒),用牙签挑起来,趁热啃一口,外酥里嫩,喷香饶舌。
这几年回国发现国内不少城市也有章鱼烧了。而国内的“章鱼烧”味道跟大阪完全不同。
在大阪,刮西北风的冬天,夜已晚,走出地铁,迎面见一辆挂“章鱼烧”灯笼的“屋台”(移动小摊子),心里便感叹那团人间烟火!老远飘来的浓香,让人瞬间觉得,这股大阪味真好!红红的灯笼,暖暖的慰藉,竟也让人忘了身为异乡客。
冬夜街角,有烟火烧烤,何惧风寒!
因有章鱼烧,大阪烧烤便生世轮回――翻个儿,将烤好的一面朝上,将两面烤好的装盒――刷酱――撒青紫菜、干松鱼末――倒液浆――注模――翻个儿――装盒――刷佐料――撒青紫菜、干松鱼末……
做完从头再来,一波接一波,重复翻个儿,重复烧烤,只要有章鱼,大阪就永远迷漫着那股味道。
就是那股味道,熏染了一座1500多年历史的商业城。
东京人说大阪人只知经商赚钱没人情味,可是大阪人自己觉得,大阪的人情味全都烤进了章鱼烧里了――外酥里嫩,烘热喷香。大阪人没有东京人那种彻骨的冷漠。
不论这些年中日关系怎样波折,大阪人也不会像极个别的东京人那样在门口贴上纸条――中国人不可进入(东京有不少商店门口贴这样的条,当然贴条的理由很多也很复杂,那要另立标题了)。
不了解日本的中国人和不了解中国的日本人常常把大阪看做上海,其实这两个地方怎么能拿来做比呢?除了精明之外,大阪人完全不似上海人,大阪的方言不羁、反弹;上海话则湿黏、甜软。这两个城市,最接近的地方恐怕只有天气预报。
章鱼烧是大阪的招牌货。
这就像大闸蟹和小龙包是上海的标示一样。
招牌货是每个城市潜在的性格,比如新加坡的鸡饭,广东的早茶,北京的涮羊肉、山西的泡馍,四川的火锅……。
所有的城市性格都是娘胎里带来的(娘胎是城市的沿革),滋养着不同地域的人情世态,任性而自尊,同化他人而绝不改变自身。
(稿源:本报远芳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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