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言僑語《春夜偶感》(名古屋记者的散文诗)
春夜偶感
今夜月亮不在
满天繁星不用看它的脸色
显得异常活泼
它们眨巴着眼睛
毫无顾忌地聊着什么
我坐在阳台上乘凉
仰头细数星星有多少颗
竖耳细辨声音有多少种
忽然
从最亮的那颗星星上
吹来一股疾风
哗的一下落在我眼前
就在那个瞬间
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我看见光芒中央有个轮椅
轮椅上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瘦削的面庞
白色的眼镜儿
啊，这不是霍金博士吗
“博士，您好！”
“Hello！Good Evening！”
一口纯正的英国贵族腔调
声音那么清脆
头也挺得笔直
(图片说明:作者中学同窗好友曾女士和女儿同霍金博士在剑桥大学校园内合影)
知道他刚踏上旅途
去浩瀚的宇宙旅行
探索平行宇宙的奥秘
便问他在路上过得如何
他说一切都好
已经到了我们所在宇宙的边缘
一定会到达另一个宇宙
他将在不远的将来
召集多元宇宙的科学家
召开一次宇宙论坛
只是心里始终惦记着小小的地球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
担心人类这个小种族的未来因为他也曾是人类一分子
他交给我一把金色的钥匙
说是刚刚研制出来的东西
或许可以用它打开记忆的盒子
回到任意的时间和空间
但不能和那里的人对话
更别企图改变历史
否则将无法回到现在
他说
“我知道你满脑子好奇心，
帮我试用一下，
看能不能自由进出，
这将是我
往来于多元宇宙的工具。”
我感谢博士的信赖
愿为探索自然界的奥秘
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接过金色的钥匙
颤抖着手
打开了孩提时代的盒子
一瞬间
回到了几十年前
盒子里面的的人儿
都是原来的样子
头裹白毛巾
手拿鞭子牧羊的姥爷
在灶台边
大汗淋漓地忙乎的姥姥
高唱“临行喝妈一碗酒”
饰演李玉和的父亲
拎着一桶泔水走向猪圈的母亲
在草地上过家家的伙伴儿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没人注意到眼前的我
或者他们看不到来自未来的我
我跳了进去
站到他们对面
姥爷，姥姥
还记得那个贪吃的我吗
一到你们家
就赖着住几天的我
窑洞里的土炕多么温暖
姥姥烤的红薯多么香甜
白白的羊杂汤多么鲜美
姥爷采来的黄芩茶多么沁人心脾
啊
我看见这个馋鬼我了
姥爷，姥姥
还记得那个爱幻想的我吗
瘦小的身躯上顶着硕大的脑袋
穿着姥姥用粗布做的开裆裤
一个人坐在沟沿儿上
双手托着腮帮
仰望星空遐想
想求孙悟空带我去天宫
去王母娘娘后花园
偷几个蟠桃
回来分给家人吃
还望着远处盘山公路上
卡车的灯光
幻想着有一天能坐上卡车
去北京，见毛主席
啊
我看见这个好奇的我了
还记得那个撒了一次谎的我吗
邻居虎儿挥着一根棍棒逼问我
”一定是你偷了我家的玉米吧！”
我吓坏了
脱口而出
“不是我
是我舅舅干的！”
由此引发了一场风波
人性啊
有时实在太丑恶
我为自己的谎言
后悔了几十年
啊
我看见这个丑陋的我了
还记得那个爱听故事的我吗
油灯下
姥爷和村里人抽着旱烟
讲过好多丁戊奇荒的往事
光绪三年是最惨烈的一年
一幕幕情景
多少年来挥之不去
姥爷告诉我
村里人粮食吃完了
就剥树皮啃
拔草根嚼
黄土地上到处是白花花的树
黄土地上不剩一棵青草
树皮草根吃光了
就吃观音土
好多人鼓着圆圆的肚子
从人间走到了阴间
村外来的逃荒者
十有八九
会成为饥民果腹的吃食
村西头有个李姓爷爷
他给我摘过两把大大的杏儿
姥爷说他爷爷是个拄拐杖的瘸子
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
有一天饿极了
伸手去锅里捞刚下锅的人肉
被他爹猛击了一棍
打断了左腿
那根捅火棍
至今还在李家炉子边
不知棍子是否还记着
那幕场景
还有少年的惨叫声
少年的痛
姥姥告诉我
那个半空中破旧的窑洞
是郭家的圣地
那年全家人躲在窑洞里
躲过了外人的抢劫和袭击
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让族人惦念了好几代
衣衫褴褛的孩子
每天来到窑洞下
家人给她扔下去一个饼子
她磕头道谢后就走
第二天她又来了
家人又扔下一个饼子
她捡起来
磕头道谢后走了
就这样
来了，走了
走了，来了
不知道小女孩来自哪里
又走到哪里
不知道她的父母
是饿死在了路边
还是饱了谁的肚皮
终于有一天
小女孩没来
家人等得着急
第二天又没来
家人等得心焦
第三天她还没来
家人都绝望了
听说老奶奶把一个大大的饼子
扔到了下面
姥爷家附近有一口水井
却终年盖着一块大石板
从来没见人打开
若不是有个“麦穗井”的名称
谁都不知下面是水井
我问姥爷
这是口枯井吗
他说不是
听说井里水汪着呢
那是光绪三年
王家老人男人都饿死了
王家媳妇奄奄一息
她把不到一岁的宝宝放到井边
任宝宝爬到了井里
后来
村人盖上了井
那口井就成了宝宝的坟墓
人们叫它麦穗井
因为宝宝叫麦穗
谁都不记得
麦穗是男还是女
啊
不知什么时候
我已来到光绪年间
我都看见了
那遍地的饿殍
那个瘸腿的李姓少年
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麦穗
我甚至看见了
前来巡视的山西巡抚曾国荃
这位“老饕”向皇帝上奏：
“如此旱灾二百余年罕见！”
我数了数
华北几省死了1300万
光三晋大地
就饿死了500万
……
哦，霍金博士还在等我
不能久留了
我要回去报告试验结果
若有可能
我会再回到光绪年间
设法拯救我苦难的兄弟姐妹
（董红俊，本报记者，日中诗词协会理事，2018.5.16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