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中国重庆新春特稿:巴渝文苑/在“巴渝十二景”里 回味时光
新重庆 城市客户端
作者:文/王娇 侯耘
我回味着过去,来时的方向;我去过远方,只为寻求心中向往的女神“珠峰”。当我遍寻远迹,在知足而返时,每向回踏上的一步就有一种感觉叫做熟悉,离来时方向越近,感觉就越浓,渐渐地愈加舒服、喜悦,当我达到彻底放松之时,回味的感觉便从返时熟悉的第一步最终回归到亲切。
踏寻远方时,我是多么的激情澎湃,我被我所憧憬的新鲜和刺激引领,而且我也深信着,未知的、还有未知的、会是最美的!我把人类发现的眼光应用到一切可搜寻的远方,因此四姑娘山、新疆、黄河源头、珠穆朗玛峰、冷谷寺,我一次比一次走得更远、更偏僻。是的,每到一处新奇之地,总能给我全新的震撼,它们在我的脑海与精神里打包,我沉浸与执着于这种独行侠的方式。
最初,像我这样为享受体力与精神双重体验、志趣相投的徒步远游者,还是一大群人,渐渐地,能踏上远方之途的同伴越来越少,这有各种原因,而我依然坚持最根本在于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立志当一名画家,并自发地要求自己进行双重历练,作为一名“画者”,我努力地做到,第一是笔上的历练不能停,这从我4岁第1次接触画画开始就一直从未停过;其二,心里的历练也不能停,心里则需要来自大自然的地理山川、湖泊江水的不断冲刷与洗涤才能获得一次次澄静的启迪。
无论是波澜壮阔还是奇秀俊美的诗歌,都被我定位在了远方。人就是这样,年青时总是想要向远处寻得欲铸就个人史诗似的篇章,而当到了一定时候,像我就是在40岁左右,开始认真歇下来思考,并下意识地整理着前期,那脚与身心老不“着”乡调的经年往事。我觉得乡音的舒缓与柔情能给我一种卸下包袱后知足的悟,它帮我整理着从远方带回的激荡,一颗看似被各种阅历所累满的心,经它沉淀轻析,产出的是神韵与气质。一种无比的轻松,人很想有这种感觉,我已很久未如此豁然,我想是亲切的乡音在默默地梳理,为我腾出了思而得的空间。
人人都得经历不同的出游与回归,作为回归后的个体,也许你会发现有些人不久后,会生成新的一轮使命感想要去完善与达成,而这可能是出游这么久后,不知几时起便藏在心底里的呼唤,你会刹那发现,即使原本仅个人的出游,其实也是以索取了别的什么而达成的。我们可能忘了,在向梦想的具有个人生命力的辉煌历程追求时,我们是向身边的人,尤其是关心你的人、向单位里、组织里,向社会索取了你本该、也应该扮演好的其他所属角色的时间,来换取了达成自己愿望的空间,我们当时留给他们的是等待,愿意为你等待是最珍贵的,现在促使你想去做的,近的可以是向身边的亲人、朋友和家乡回报,远的可以是向社会乃至为人类积累更多的财富而回报。
我小时在江边玩耍长大,我的父亲在我十岁时,曾告诉过我:“你所玩耍的地方是重庆的巴渝十二景之一,叫‘龙门浩月’。”当然以那时候小孩子们“野”的程度,可以想到后来的我自然也是去过邻居、长者们提到过的“海棠烟雨”;以及或在等船的那会功夫,我已闪念了一下此时踩着的正是老人们说的“黄葛晚渡”。巴渝十二景,它不只是景,它更多的是被赋予了人文后的触景式感怀。古人,是前者向我们梳理出了这十二处景,他们在历史前河里向后人发出了这封邮件,我成为了历史中的其中一位启信人。
我在成长的光阴里慢慢地品读着这封信,十一岁时,它随着一场父与子亲切的对话,第一次装进了我的小脑袋瓜;尔后在踏着南岸的路长大时,十二景中的四景又经常出现我生活范围的空间里,渔夫、老人、邻居、长辈们,不经意间又一次次成为巩固十二景在我记忆的复述者;到了参加工作的青年时期里,我凭着寄存在脑海里的这封信,将它陆续展开成一幅地图,探寻了另外的八处景,它们从近、水平,一下子拉向较远的高处,山城就是这样高低错落,有巍峨青山与妩媚秀水,还有依山而建的人文与地杰。
我被萌芽在脑海里的这棵“十二景种子”驱动着,以不仅是“打卡”的方式进行实景深入。好比在“洪崖滴翠”,第一次去看到的“翠滴”接近于干涸,我想在雨季里可能会大得多,迁走的人们,让这里剩下的只是吊角楼的外形轮廓还没有拆,眼前的视物缺少生机,此次的我没有体会到前人所赞的景之妙处,我想再重新去感受,其后多次造访,也挺随意的,情不自禁地便游荡到了那里。后来我想明白了,随着时代的变迁,有的景也会有很大的变化,在这个变化过程中,我们应继承的是它在文化上的基因,这里记载得有文人墨客对古老山城曾经的爱,他们赋书或拟文赞叹家乡,是从地理风土人情中孕生出的一种爱,也是对自己与之共生的这座城所表白出的真挚细腻情深。
现在,从远方归来的我,将天空中的蓝天、白云、彩霞,大地上的雪山、高原、青山,还有江河、海岸上的日落与日出,各处取得的景之颜色,盛满我的调色板,在我的家乡地重庆,调出与十二处景清晰对应的墨色,以“润物无声”的细微之心浇灌那颗埋藏在心底很深的种子。在决定画出现实与诗文美景交织的那一刻,它势不可挡地就在我的笔下、画板间破土而出。在山城特有的地理位置里,高低、远近囊括在被官员更是一名文人即清乾隆时期巴知县王尔鉴所志在流传的这十二处景里,今天我们越加感受着,它们的位置正好与城市的递动起伏很好地相呼应着。
我想将融入了诗文之韵的十二景,编织进我的画里,画里有今有古,回首而不固旧,这里没有因怀旧而褪色出的暗淡,只有掉进心眼里的明亮,它们有静有动。先回来的渔船,在“龙门浩月”撑起了一盏灯,静静地指引未归的渔人,照亮他们摇回的方向;而在“海棠烟雨”的小桥上,雨雾蒙蒙,小姐姐为弟弟撑起了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伞,她是来寻贪玩弟弟的。已到饭点时间,玩兴正浓的弟弟还在跟他的小伙伴一起,故意用穿着凉鞋的脚“咚水氽”,用“逮”可能更真切,但她是呵爱她弟弟的;还有“歌乐灵音”的风,那可叫做真切,它真切地舞动松涛,然后慢下来。古时,在夹风拂面的贯耳涛声渐罢之时,即待得清脆与轻透的灵音,这都是风之杰作,它是大自然里最调皮又堪称得上是最称职的演奏家,它将远在歌乐山顶的“云顶寺”所悬挂的风铃,全尽数地吹遍,在先搅动起一阵松涛之后又不作停歇地拨弄一番轻铃,使得如今沉浸在这里的我如同300年前站在这里的文人那样,感慨涛声之后必有灵音,请风也带上我的合拍,我用陶醉的深呼吸来跟上这属于十二景之一的、在林风中穿梭的律动。
这十二景在由自己亲身体会再转述出来时,总是有说不尽的好,这就是先播种在心底,再远看、近看、最后还身在其中看的妙处吧。其实我也算是个“为景狂”的痴者,每到一处,将眼之所见经大脑与手的配合后,以笔尖注入画里时,就会有独特的亮点呈现。在“桶井峡猿”里,我尝试着用动物的思维来看景,并特意避开人道择兽道而行,当然这需要以前积累的徒步远游经验作支撑,所有当下在别人眼里冒险的行为,都是因为前期打下的基础而让它变得不再是一次冒险的冲动行为。换了视野后的我,到达了一处书中常说的“别有洞天”之境,平时在课堂上有机会讲解时,这里有我最津津乐道的“老少两猴看山下”的生动对话讲述。
还有“华蓥雪霁”,我很喜欢游野山野水,那时要去到这里,只有搭拉煤的车,因为只有他们在老路上行进,虽然我每次去都不是恰逢冬季,但我有带着曾经在甘孜、阿坝山沟沟里穿越原始林海一片雪茫茫的感觉。进到这里的山沟里,有一些小的居名点,住下来后我兴奋地规划着路径,有这么多向上的山头可供我去穿越。清晨,我登上一座山,看着初升起的太阳,我抓紧时间又登顶了更高的山头,虽然眼前缺席了冬季才会到来的瑞雪,但在我心中却一直保留着一份写雪景里最有气概的诗歌,我用文学里的空间为当下的实景披上了雪衣。
像这样将景与诗并用以助我更好地囊括此情、此境的方式,在“佛图夜雨”中,我也有所应用到。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将夜雨中的悲伤思绪已写到了极致,抛开诗人具体写作地点的争议,去领略诗中的意境:“未有期”、“涨秋池”、“巴山夜雨”等,随便摘出一些,都能打动我的心。而转到我的画面中,在描绘披蓑衣、戴斗笠的独行者时,一种落魄的孤寂感随之而来,尤其雨天更添伤感。在春夏两季,还可以为行人挡风的那颗倚山面江的大树,此时在夜色中伸出遒劲的枝干,这是树叶早早尽数凋零后唯一衬得它的好,但它却无力再为行人挡去那任何一点,从江面之上刮来的寒意。透过枯枝,隔水望向低岸边的江坝之上,泛出了一大片冷白的光,它让夜色总算淡出些许浓意,柔情了渔火却无法分享给行人路,偏偏只是将远处被山、树所牢牢锁住的蜿蜒青石板路,衬托得越发的幽静,画中人就像要从屏障中穿越山树所暗合成的隧道,这条越来越黑、越来越暗的视角线,最终会延伸在夜晚的一片孤寂中,雨点打得越响,心际也就越落寞… 我不想一味的任由心情沉重下去,总想燃起给人予以希望的光,所以那盏于暗夜里行人挑起的明灯,它不仅指引方向、照亮脚下的前行之路,同时也照亮了我们进入诗歌与书画天地的步伐。
一幅景即使在创作完成多年后,当故地重游,有时也会有豁然明白的发现。这可能是我在看事情时,总喜欢将脑中疑问易古探今、反复琢磨的缘故吧!最近朋友们约起,我又去了位于巴南渔洞郊区的十二景之一“云篆风清”。这个终于初晴的下午,因连着下了好几天雨,丛中到处都还裹着很潮湿的露水,我只身一人兴步行于山间。朋友们用麻将筑起的围墙,从来关不住我这颗景痴的心,从歇息处出来,绕过深秋的密林,在山丘农耕的小道上,我与于视觉到不了的转弯处穿行而出的挑担农夫错行而过,他是怎么就从这曲曲绕绕像画一样的山径中走出来的;不远处,两小孩被阳光特别的宠爱着,太阳刚出来,就将暖洋洋的金色光芒照耀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当然也不会遗漏他们玩耍的周围。当新雨后的天空,此前还抹着一道道阳光,现变成了夕阳渐有退意之时,一个快到暮年中的古人是否也在此时随着它的慢慢降落,渐渐地升起了归隐之心。回到当下,不远的山色中升起了淡淡炊烟,这正是友人催归而聚于农家热腾腾的饭桌堂前之时,我仍思量着这里的景,它应是有一种平静淡泊的美,一半是谓佛家证得“台上”明如镜,一半是留给自耕自种的乡邻,在淡泊名利的生活中种出丰衣和足食。我想当年在官场上几经沉浮的王尔鉴在此,看到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几处农家、僧人在闲逸野趣的山寺、梯田、草檐瓦舍间忽隐忽现之时,便有将来结庐此境的归隐之意吧!所以我想他是带着个人所向往的“归去来兮”的愿望,而将云淡风轻的“云篆山”列入到“巴渝十二景”里的吧。
同样可以登岭看日出或日落时分的《缙岭云霞》,它的气势是将浩瀚都写在了无边无际的云海里,翻腾而出的波涛与透出金辉的红霞,用时间流动的速度来拼出能量的天空,他们应是互相在追逐太阳献出来的光芒,缤纷了我们这颗星球无限向往的能量。而此时我身在山顶,四下山涧,都在云里雾里,只有时而随风晃动的山树,还可以让我辨明我只是盾形在盘古开天后的上下天地之间,在这个山顶之上是一个清晰得多么耀眼的斑斓世界,云想的衣裳,不也正是从大唐飘来的彩霞吗!而经几百年变化,早已覆盖上茂植、不再裸露的岩石,在飘渺中又将“缙色”交回给了博大的天际。
巴渝十二景讲述了很久,就像一个从前人那里接过来的话匣子,更准确地说它是“古巴渝十二景”,现在唯一很难窥探原来大致全貌的当属“金碧流香”,它所处的位置正是城市未来发展的中心,所以它最先被繁华,繁华注定带来更多的改变。它曾经是,就像画中的那样,在渝中半岛向外延伸的三角中心地带的最高处即后来的人民公园和周边范围内。我也仅在人民公园的浓密树阴中,沿山形铺就的石坎路做上下徘徊,现实已没有留给人们可以到达的、可观日映江面前,落日辉煌、欲铸“金碧”而将光束打向那一侧时的有效观测地。但作为一个在渝中对岸长大的重庆人,这里的地理位置再熟悉不过了,我用印在大脑里的地图和实景共同架构出立体的全景,而翻阅过山下学府中文人书卷的暖暖江风,也会在金碧初现时将书香、墨香携之而到。之后,便是晚霞满天,踩着斜阳余晖,在长灯伴堤的“黄葛晚渡”,踏上归岸的竹木混合式渡桥,时间的维度,又正好在一天中降下了帷幕。又多少个夜晚后,同样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我人到中年,不仅在身边的景中懂得了回味,还在画里懂得了近处的回归。
回归抚慰的是心灵,探索激荡的是灵感,这几十年的远行收获被我一次性地放进炼丹炉里,历练出一枚,能串起我心中十二个景致的水晶球,也令我获得解悟。今天我更能发现,在我们身边、近处,同样有着远方的景致,这个远是历史,它以文化作载体,在文化中珍藏着倚有人文情怀的诗文书画,随着代代人相同的呼吸,家书、包裹、邮件一封封传送,只要我们拥有发现的眼光,拥有关怀的情感,这些信还是会继续,就像朝天两江汇流处的“字水宵灯”,在水天魔幻的城市颜色中,顺着不夜三峡从历史长河中驶向未来。
画家简历:侯耘,男,艺名染功,生于1966年,重庆国际艺术品博览会艺术总监,重庆电视台专题节目特约嘉宾。
自幼酷爱绘画艺术,坚持绘画与理论实践,不断扩展艺术修为,于2006年在“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举办大型个人画展,成名作《警惕!绿色正在消亡》。
……………………………………………………………………………………
(来源:华龙网-新重庆客户端 2020-12-29 19:33浏览量 6万+)